3月11日上午，久雨初晴，春阳高照，正要出去走走，却接到朋友韩象理电话，说沈高仁先生“去”了……闻此不幸，全没了享受久违了的好阳光的兴味，自觉眼眶湿润起来，上星期日我刚从北京回来见到老韩，我还说，想念沈先生了，想去看看他，给他拜个晚年。老韩说，好的，约个时间吧，并说先生近年身体不好，糖尿病，每星期要去医院血透。不成想，在冥冥之中似乎与这位画虎大家有些关联的庚寅之年，这一愿望竟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沈高仁先生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就加入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版画家协会，是闻名海内外的画虎名家，有数幅虎画为中国美术馆收藏，多次获得全国美展奖项，中央、省市电视台及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对他的艺术成就都做过专题报道，尤其是他的大写意虎画堪称国内“第一人”。我与高仁先生大约相识1996年，是老韩带我去永康他家里的。那是夏天，推门进去，先生穿着短裤背心正大汗淋漓地往钉在画板上的一幅工笔画的空白处添草补景，三笔两笔，也就有了野猪林的草莽，景阳冈的蛮荒。他说，虎是肉食动物，喜食草食动物，所以补景应有荒野氛围。我看看“老虎”，看看配景，又看看先生那一头比荒草还乱的头发，心想：这不也是一头活脱脱的老虎吗？难怪当地人有称他为“沈老虎”的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这汗啊，就像当年蹲在杭州动物园老虎笼边写生，让一头雌老虎尿了一脸一样。

　　自此，与先生的交往渐渐多了起来，诸如乔迁、婚庆、画展之类，他都要叫上我和老韩几个朋友。那年他父母八十大寿，平时衣食十分随意的先生着实铺张了一番，在老家乡下摆了三十多桌寿宴，来了三百多亲朋好友街坊邻里。他用那如椽大笔画了两个大大的红红的鲜鲜的寿桃张贴在堂前，让来者沾足了寿气、仙气、福气。这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热闹的寿宴了，而且散席时我还给他拍了一幅四世同堂、子孙多达八十多人的全家福照片。

　　先生是性情中人，重情重义。那年正月，老韩去他家拜年，我因单位有任务去不了，先生就特地托老韩带来一张写意老虎画送我，而且是裱好的，想来也是他最满意的一幅。像他这样仁厚率真的人有时我们会觉得有些迂。一个亲戚说办企业急需资金周转，先生一口气给了他一百多万元。还有一位朋友，说在广东那边办实业投了巨资，与当地政府发生合同纠纷打官司，一二审都输了，只有上最高院申诉了，需要送礼。人家说，要是彻底输了，那大半辈子的心血就打水漂了，请他帮帮忙。一个有求，一个必应，好两肋插刀的先生送了他不知多少张虎画，还有部分现金，按当年画价计，价值共达二十多万元。

　　近年来，我们之间走动少了些。听说先生要出一部画册。我说要出就出大一些的，有一本辽宁美术出版社出版的《明清绘画选辑》可参考，我把他领到我办公室看了这本画册，先生认为四开的画册确实很气派。过了约摸五六个月先生让老韩带来了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的四开本的大型画册，金灿灿的封面，跨页面的图幅，比辽美出的还气派。这才是“沈老虎”的气魄。

　　如今，斯人已去，画册犹在。当中有中国美术馆收藏的早年画的工笔《虎啸图》，更有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喜爱所收藏的写意虎，特别引人注目的是近年来所画的写意虎的“变种”：有简笔勾勒的，有泼墨挥洒的，也有浓彩重笔的，更有用黑黄两色阔笔扫出来的意象视觉老虎。但凡绘画史上的大师名家常有一个“衰年变法”历程，我在想，先生是不是也要通过这样的探索以期达到超越自我，超越画虎同仁的不凡境界呢？高仁，高人也！在此，谨撰一联以挽之：

　　丹青写日月，山君笔笔英豪气，

　　水墨绝春秋， 於菟时时呜咽声。　　

　　2010年3月11日深夜于樗下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