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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美术界的学术泡沫

■朱中原

  当下中国,是一个盛产泡沫的时代。当下文化与艺术界,也是一个盛产泡沫的时代。文化泡沫、学术泡沫不断。当今中国不缺学者,不缺理论家,不缺口号大师。因为喊口号无罪,不但无罪,反而还可能成为“拯救”中国文化的功臣。中国古代的书论、画论、文论,每一个时代,其实就那么几篇,就那么几个人,而当今中国,生产垃圾理论,就如生产垃圾作品一样,几乎每天都有。有些在创作上有名气的人,不满足于自己创作的丰盛、学术的阙如,于是便很随意地炮制出一些所谓的理论,以引领所谓的创作界,其实是在误导,而一些在创作上弱势、学术上强势的人,又想着要在学术上弥补创作的缺憾,于是,空洞的口号、浮泛的理论纷纷出笼。

  书画界真正懂学术、懂理论的人并不多,只要是用许多高深词汇妆点的文章,都会被认为是学术。其实这些学术,仅是一些泡沫而已,而且泡沫的大小,随泡沫制作者身份的高低、资历的深浅而定,身份越高,口号越响,越有号召力,越是有号召力,则泡沫越大,泡沫越大,则破裂越快。

  学术泡沫的表现形式很多。比如喊空口号,比如将伪命题当作学术话题,比如文章越写越长,内涵却越来越空洞,比如将一些本就十分陈旧的命题,当作学术来讨论,却又了无新意,比如对很多问题的认识迷迷糊糊,胡乱作结论,比如在一些错误的前提下,进行错误的论述。

  并不是说下了苦功夫,就一定能出学术成绩,也并不是说有了一部著作,就一定有学术价值。关键在于从什么角度出发,有没有新的学术视角和学术方法,有没有一种宏阔的学术视野,有没有实证性的研究,有没有值得探讨或争鸣的新结论,有没有在仔细考证之后,对前人的文献或著述有所批判、总结或反思。我在旅美美术史家巫虹先生的诸多著作中,读到了关于对中国美术史与视觉文化史中“气”的问题的探讨。巫虹文本中的“气”,并不是从哲学到哲学,从美学到美学,从气到气,也不是单一的文献学研究,而是从考古学角度,研究秦汉时期中国人的生死观和宇宙观,他提供了大量考古学的实物证据,比如三代玉器、青铜器等礼器中的生死观,以及汉代墓葬壁画中关于仙山、仙境、祥瑞等的描述,都是当时中国人关于“气”的考古学论证。这种“气”的诞生,实际上直接影响到了魏晋时期文人艺术中关于“气”的文献论述。也就是说,他是综合运用了美术考古学与文献学、图像学、堪舆学甚至是古器物学等多种分析方法,尽管他的论证与结论,未必尽善尽美,但却与大陆学术界的研究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开辟了一条新路。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学术。

  我们必须承认,任何一种学术方法都有其价值,但是也要认识到,任何一种单一的学术方法都是有缺陷的。如果一个命题,已经被反复用同一种学术方法,研究了多次,那么,这个命题或者这个方法就可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是重复的,因为没有被证伪,而凡是不能被证伪的命题,就不是真的学术命题。如果一定要讨论这个命题,那么,可以换一种方法,换一种角度。如果一定要喊口号,那也一定要有学术支撑,一定要有有力的学术论证,否则,口号必然会成为泡沫。

  中国人崇尚权力,权力盛产口号,尤其是“文革”时代,口号遍地。当然,那时的口号主要是政治口号。然而,彼时的政治口号,也容易扩张为学术口号、文化口号。比如,当时的“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就是一句响亮的政治口号,同时也是一句响亮的艺术口号。作为政治口号,无可厚非。然而,它一旦上升到学术和艺术层面,统领着学术和艺术,就具有巨大的迷惑性和诱导性。这是反学术、反艺术的。学术当然不是为哪一个阶层服务,学术只为学术服务,只为真理和真知服务。艺术也是如此,艺术只为艺术服务,只为艺术家自身的情感服务。

  现在不再提这种口号了。但是,一些空洞虚假浮夸的口号依然很“给力”,并为某些人所津津乐道。而在这繁多的口号和泡沫的背后,却是对一些基本概念、基本理论的模糊和误读。比如,我们现在很多国画家都喜欢谈打造中国画的所谓“中国身份”、“中国意识”、“中国气象”、“中国品格”等等,反正能与中国沾上边的,都能扯上一大堆。与此相关的研讨会开了一个又一个,学者、画家们其实也没有论证出,到底什么是真正的“中国气象”、“中国品格”和“中国精神”。因为,这些本来就是大而无当、难以廓清的概念。之所以喊出如此宏大的命题,一部分是出于对现在的中国文化、艺术被西方文化、西方艺术侵略了的担忧。于是有些人找出了美国中央情报局摧毁中国文化的所谓十大战略。我不想知道它究竟是否属实,如果所言属实,那么我只能承认美国也太愚蠢太不自量力了,因为,中国数千年的优秀文化是能被他们轻易摧毁的吗?文化的毁灭是通过数千年的战争、迁徙、文化与文化之间自然的演变来实现的,是一个逐渐的过程,也不是一个什么中央情报局就能够摧毁的。如果美国中情局真能把中国文化给摧毁了,那么,只能说明中国文化也太脆弱了!而如果所言不实,那就只能是某些中国学者的杞人忧天了。

  我认为学者只需要做好学者的事、艺术家只需要做好艺术家的事便足够了,学者和艺术家,不必去替政治家操心。一个学者和艺术家,心怀国家,心怀天下,本无可厚非,而且也是必要的。但是,心怀天下的最好方式就是脚踏实地地做一些实证性的研究,用理性的学术来呼唤、启蒙沉睡的中国人,而不是用极端的假想口号误导老百姓。


美术报 评论 00010 警惕美术界的学术泡沫 2011-02-26 nw.D1000FFN_20110226_2-00010 2 2011年02月26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