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太仓市连续举办了多次“新娄东画派”的展览，又在上海、台北等大城市亮相，获得诸多好评。在“新金陵派”、“新浙派”之外，一个“新娄东画派”正悄悄步入中国画坛。

　　画派，也就是艺术流派，原本是学术意义上的一种梳理，并非一时一地的某个绘画集群便可称之为画派。太仓作为娄东画派的发源地，在中国绘画史上有过重要的一页。清初画坛以王时敏、王原祁、王鉴为核心的画派居正统地位，三王均为太仓人，加上王翚为“四王”。娄江（又名浏河）东流经太仓入长江，太仓又名娄东。故史称其为娄东画派，也叫“四王”画派，其势力最大，影响中国画坛近300年。20世纪初该流派遭到文化人种种责疑，“四王”被指为保守泥古不化的画派。30年前，中国画坛开始重新审视娄东画派，认真品读并全面评价娄东画派，消除“四王”末流画家的抄袭流弊，充分肯定娄东画派对文人画艺术的推动作用和社会价值，还与其应有的崇高地位。

　　人们不禁会问，娄东后人至今如何？眼前，娄东画人干脆打起了“新娄东”名字，拿出后人的作品公开展示，任由评说，老祖宗的那种气派依然故我。在此，作为局外人的我先来抛砖，以求引玉。

　　首先，我要说太仓人聪明，有品牌意识，重拾老祖宗曾响亮了数百年的名号，可谓目标远大，起点很高。任何画派无不有发起、兴盛、衰落的阶段，清代娄东画派已成历史，后来者扬其长、弃其短，凭借高起点、高要求要有一番更大的创业，此勇气可嘉。

　　第二，盘点家业，新娄东人发现自己有不少特点是优于别人的。其一，太仓有良好的艺术氛围，画家和乡亲们都有深厚的中国画情结；其二，“新娄东”画人特别重视传统功力，讲究笔墨程式、画格人品，有许多共识，而诸如此类均与清代“娄东画派”画学思想非常一致；其三，高扬以复古为革新的旗帜，加强写生“行万里路”，追求新的程式化、装饰性为各自的努力方向，不畏种种阻力，敢于奋勇直前；其四，个人风格各异，但互相尊重谦让，毫无妄自尊大，群体作为一个有机体在文化部门和美协统一领导、部署下工作有条不紊，借用一句广告语，渐成一种“黄金搭档”态势。

　　上述特点，其实就是构成一个画派的共性，倘若继续追问，这些特点不也就是以清初娄东画派为参照，在传承中拓展吗？称自己为“新娄东画派”自然也说得过去。

　　自朱屺瞻、宋文治以降，新娄东画派的面貌确实已焕然一新。百岁屺老融会中西，其作朴拙苍茫，笔力通神。老人家留下的不再是小写意山水，而是粗笔大写意，山水如是，花鸟亦同，落笔肯定而大气，他是太仓人，却在海派中占有一重要席位。

　　宋文治作为主帅，他重视传统，突出造境，作品蕴涵南派韵味，充和雅逸而苍沉俊秀，气象浑厚而不事张狂，巧寓天人合一之意，其绘画史意义又在于他能添时代风貌和个人情感于画中，其本人后虽调离太仓居金陵而成为新金陵派主将之一，然论及为人为艺，则泽被太仓画人，已非一代。

　　宋玉麟、宋玉明兄弟俩可谓宋文治家虎门二子，长子玉麟传承有序，以复古为革新，坚持细笔见称，精工雅逸，可视为正宗娄东派风格的现代版，众望所归的人物，不妨称之为稳健派盟主。所以曾出任江苏省国画院院长，至今仍为江苏省美协主席，影响力又越出省际，近闻被聘为中国国家画院国画院副院长。他始终关心着家乡的美术事业，重要决策依然少不了他的运筹帷幄。

　　宋玉明的中国画以全新的程式化让人耳目为之一新，他那浓重的装饰性尤以泼彩的大胆运用而独具新面貌，他出任中国最开放城市深圳市的美术馆馆长确实是不二人选。想300年前娄东四王影响覆盖全国，如今娄东宋玉明也算是威震岭南了，非常不容易。

　　太仓“二张”张培成与张培础，也是名气很大的艺术家。他们二位分别从中国画最重要的两个方面——笔墨和写意精神，努力推进，使之绝对真理化。科班出身的张培成曾任刘海粟美术馆馆长，现为上海美协副主席。去年的国家重大题材创作中让观者觉得他是一位人物画家，擅长大场面、多人物处理，而本册刊登的却是他的山水小品，如果从娄东山水画派的角度而言，这种选择没有错。借此可以发现他追求中国画的写意精神用力之勤，主张将写意精神绝对真理化，功在千秋。

　　张培础作为其兄长是上大美院中国画人物画教授，曾任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系主任。他的山水小品有点客串的味道，于率意中追求笔情墨趣，山水亦具潜力。他认为中国画“笔墨高度无可估量”，同样是吃准了关键，将笔墨绝对真理化。四王就是重视笔墨的趣味和美感，使之高度程式化，非常有价值。培础的作品平淡天真、超逸萧散，颇有文人画审美特征。

　　论德高望重的画家恐怕得首推邢少兰先生，当年宋文治先生有言在先，称其“平淡天真，设色得古法，娄东后继有人也”。观其画故然如此，古意新风，笔墨纵横，称得上是老当益壮，画如其人，传道授业，勤勤恳恳，在太仓他的弟子出色者众。

　　科班出身并已在省级美术院校任副教授的凌清，以连环画起家。此次展示他的中国写意画，相当前卫，给人全新的锐意之感，具有解构意义，融入较多抽象因素。借用黄宾虹先生一句话，中国画应该“在绝似与绝不似”之间，那么凌清已达“绝不似”的边缘，与赴法著名画家赵无极先生走得比较靠近，同行称其在述说一种后现代的悲悯和无奈。

　　蔡萌萌原本是江西师大美术系西画出身，得过不少大奖，他转而从事中国画，则以造型和色彩之长令人刮目相看。其小写意山水作品笔致秀雅，明朗工整，设色清丽。拮取大自然之美，巧妙布局造境，审美情趣高雅，饱含深情，作品大方，雅俗共赏。他虽不是娄东人却与娄东主流山水画特别投缘，现任宋文治艺术馆馆长、太仓市美协主席，“新娄东画派”的实际推动者。

　　王斌酷爱绘画，拜邢少兰、黄格胜为师，在用笔用墨方面特别下功夫，而且足见功力，作品颇为耐看。在传统的学习过程中，重视外师造化，写生并非基于实录，而是带着传统绘画要求，在自然中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而创作，因此较有内在的艺术魅力。宋玉麟先生称其作品“笔墨纵横，气韵生动，有着宽阔的艺术境界。”

　　陆涌生的中国画，自然山水为我所用，无论是全景或小景一角，均取适己之爱好，尽情书写。写生也好，创作也好，多从艺术本体出发，所以容易进入纯净之境，少了许多世俗烦恼。尽管也有如《风电晨曲》这样的新貌山水，但多数描绘的是未经改造的自然造化，透露出内心与某种荒野意识的默契。

　　邢曦峰、朱强、张宏、沈国红4位青年画家也是由古典风入手的青年画家，作品远观气势壮阔，近观笔墨有来路。他们起步循规蹈矩，对娄东前辈的作品用心揣摩，并都下过大功夫临摹，所以路子都比较正，社会上的快餐文化对他们似乎没有多大影响。邢曦峰擅长大山大水全景式的表现，注意布局和气势走向。朱强的写生山水颇具古典风貌，又能以细腻取胜，一树一枝皆能落到实处。张宏和沈国红都有自己对山水的取景，往往截取一角画出自己心中期望的胜景，可游可居，美不可言。他们的可贵处还在于重视外师造化，不断尝试、探索新的语言来丰富老祖宗的笔墨，在他们身上可以看到新娄东派的未来。

　　女画家王慧也是一位颇有才气的青年，邢少兰先生的高足。其画文静典雅，中规中矩，有古典风味，重中国文化修养，是新娄东派中修养较全面的优秀后继者。

　　总之，新娄东画派以不同前人的笔墨结构来表现理想境界，颇有学术进取心，在他们身上我们已经觉察到，娄东新一代的中国画传人比前人多一种优势，这就是时代赋予的多元思维和现代知识结构。

　　（本文作者：卢炘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 中国书画名家馆联会秘书长 潘天寿纪念馆原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