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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园养素

  北宋郭熙《林泉高致》,首揭“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的六大理由:“,所常处也;泉石啸傲,所常乐也;渔樵隐逸,所常适也;猿鹤飞鸣,所常观也。尘嚣韁锁,此人情所常厌也;烟霞仙圣,此人情所常愿而不得见也。”

  丘园养素,是君子所常处的一种生活状态,当然,也是一种心理状态。何谓“丘园”?即郭熙所言“可行,可望,可游,可居”之山水,其中“可居”极为重要,标志着士人君子已从汉魏南北朝的游仙观道,转移到适性的诗意栖居,所以“丘园养素”,在北宗已变成“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的第一大理由。用现代时髦语言讲,几人可以诗意栖居的自然,就是丘园,有林泉可以明志,有烟霞可以为侣;猿声鸟啼,依约在耳;山光水色,滉漾夺目。栖居在这样的丘园,终极目标是什么呢?养素。素是没有染色的白丝,喻为没有受尘俗污染的心灵,一种干净的精神状态。或者借用郭熙的话,丘园起码是“不芜杂神观,溷浊清风”的。

  丘挺所作山水画,我径谓其为“丘园”。往小了说,是丘式之园,往大了说,即郭熙所言。丘挺对中国山水画造境,有一个很高的美学追求:“以诗心为本,带着含藏悠远的念想,超然坦荡的精神,以学养为文心,通过诗画语言物化自然山水神韵,透视出人生态度与人格气象。”这里展现给观众的一石一树,一冈一壑,一亭一舍,就是数年来他“探赜乎深山,汗漫乎大荒”,循境涉趣,心追手摹而巧取豪夺之文章烟景。

  作为70后的中国山水画家,丘挺的出现是有指标意义的。相对于他的前辈所肩负的文化原罪感,他是解放的。他没有对传统的意识形态眼光,可以发乎性情地去喜爱赵孟頫、黄子久、倪云林乃至董其昌,而不觉得会中什么毒。相对于他的同龄人,那些热烈拥抱狂吻一切新鲜时尚刺激玩艺的弄潮儿,他又是冷静淡定的。他缺乏对“新”这个概念的敏感度,故可以对层出不穷的变新花样视而不见,且丝毫也不觉得自己因此而会被滚滚的历史车轮所淘汰,从而产生一种时刻会被潮流抛弃的焦虑和沮丧。他是一个十分罕见的没有时间感的人,这个世界在他眼里无古无今,无旧无新。潘公凯先生说丘挺生出来就老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年轻过。在我看来,正是这种超越时间之维的恒道之思与恒道之观,以及“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的“观复”本事,才造就了丘挺绘画的气象与神韵,那就是:幽微玄远,闲静清绝。

  丘挺对自己艺术的要求是,既要“绳正乎古人”,又要“出妙笔于造化”。昔贤之法度,与造化所陶钧,都是丹青所师者。

  在昔贤中,丘挺于元人之画临抚甚勤,对其丘壑与笔墨体会尤深。他用笔的渴淡毛糯,直追倪、黄;而用墨上,则对宋人米元晖之迷离惝恍,怪怪奇奇和明人董其昌之淹润清丽,温雅可亲十分心仪。特别是对董其昌善于“枯中见润,淡中取厚”的本事十分佩服。他把董氏的这种本事概括为“淡积墨”,所谓“三五遍而成,浑然不见笔墨痕”,烟火气尽去,墨之鲜彩,一片清光,奕然动人。由董氏的“淡积墨”,丘挺又独出心裁,发展出与之相融洽的“淡积色”。他画中屋舍树干之浅朱与水纹坡石之淡青,同样也是“三五遍而成,浑然不见笔墨痕 ”的。

  韩愈曾经揭示中国思想文化有一条自轩辕黄帝,经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到孔子的“道统”,也就是正脉。到了宋代,宋人品画对意与笔墨,也提出了正统性观念的要求,始倡笔墨的“道统”观。经过明末董其昌的发扬,又经过近人黄宾虹的提倡与申说,对今天的中国画界开始产生隔代传声的影响,如龙瑞先生就提出“正本清源,贴近文脉”的主张,虽被时人讥为“复古”,究其实,乃是在全球化语境中逼出的重新认识文化自我的主张。丘挺是认同中国画笔墨有正统性的,不管是理法,还是情意,可以有达权之变,但一定要有经守之道,否则,无法论高卑。

  当然,这不是说丘挺的“与古为徒”就是生活在古代而非当下。他是焦墨写生山水大师张仃的爱徒,“出妙笔于造化”正是老先生一生所求。丘挺认为自己这些年不知不觉间与老先生越来越心意相契。受老先生影响,他经常外出写生,他的写生不仅是搜集素材,而且是在写生中将古人、造化、自我进行三位一体的互证互生,在现场气氛中寻找书斋笔墨经验以外的东西,使笔墨语言的载体与容量变大,这样才能打破符号化的笔墨语汇对画家情致的包裹和僵化。他借用了禅宗和宋明理学家常用的一个词语:活泼泼的。

  所以我们看丘挺的道路,是旧不扞新,新不厌旧,深入昔贤法度之中,出乎造化陶钧之境,活泼泼的坚守中国画意与笔墨的正统。他心里只有“雅、正、精、妙”4个标准,其他的,概不能动其心志,他是“八风吹不动天边月”。而这,正是一种养素的功夫。中国文化的美好丘园,建构于他的笔墨,也深植于他的灵台。


美术报 评论 00010 丘园养素 2011-10-29 2198858 2 2011年10月29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