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报 数字报纸


00020版:评论

让·雷诺阿

天竺葵

  让·雷诺阿

  的

  天竺葵

  文/刀马旦(上海)

  有其父必有其子,让·雷诺阿的电影语言里必然有奥古斯特·雷诺阿的影子存在——然而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法国诗意现实主义电影固然传承了印象派电影的基因,印象派电影又曾受到过印象派绘画的直接影响,但是,电影大师让·雷诺阿和油画大师奥古斯特·雷诺阿除了都注重光影的视觉表现之外,追求的精神旨趣相去甚远。

  这株瘦弱的天竺葵长在阴暗的古堡窗台上,是这个战俘营里唯一的花,除此之外,只有荨麻和常春藤才能生存。为何你对我这么特别,邀请我来你的办公室?被俘飞行员波迪奥提问。为何?因为你叫波迪奥,法兰西军队事物官,而我,罗芬斯坦,德意志帝国军队事物官。罗芬斯坦回答。但我的朋友们也是军官!迈克和罗森塔尔也是军官吗?是的,他们是很棒的军人。哦,是法国大革命的优秀遗产。两人相顾,停顿片刻,波迪奥缓缓说道:我们都无法阻止时光的流逝。

  这是《大幻灭》里的两名主角在天竺葵注视下的交流。波迪奥是法国贵族,罗芬斯坦是德国贵族,在战争、国别、胜败、生死、宗教、阶层、贫富这些可见物的笼罩下,传统的贵族精神,这种在欧洲正在经历的变革中日益稀薄的无形之物,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决定性瞬间,决定了罗芬斯坦和波迪奥相遇的性质:惺惺相惜又身不由己。让·雷诺阿对法国大革命的评价相当明显:泯灭贵族精神,让群氓蜂起社会堕落,但在历史大势面前,单独的个体即便再优质,也对此无能为力无法作为。这才是真正的哀歌。一般认为,让·雷诺阿这部伟大的越狱电影是反战杰作,但是,只要不是无视以上台词及核心情节,便会明白,《大幻灭》首先是关于贵族精神的挽歌,战争只是挽歌的背景,越狱只是挽歌的旋律而已。

  让·雷诺阿是能够让复杂局面简单化的高手,这不仅表现在视听语言上,叙事上同样如此:一个直击心灵的故事被处理成了喜剧基调。战俘营里的法国军官们多次欢乐越狱,都功败垂成,最后他们集体制造了一次“吹笛事件”,掩护迈克和罗森塔尔出逃。利用罗芬斯坦的信任,波迪奥在古堡的墙上吹奏着笛子,成功拖延了时间。出于责任,罗芬斯坦不得不举起了手中的枪,然而他搞砸了,瞄准的是腿,击中的是腹部。临终前,波迪奥为罗芬斯坦的负疚开脱:对平民来说,死在战场是悲剧,对你我来说,是个好结局。我的一切很快结束,而你还要继续下去。罗芬斯坦回答:我错过了这个机会,只能苟延残喘。

  按照乔治·萨杜尔的说法,诗意现实主义就是抒情性与现实性的结合。现实主义根植于传统,意味着对现状的关怀和尊重,而所谓诗意,是人从现状出发的自由的心理诉求。从这个角度看,让·雷诺阿的诗意远不止于对大景深的偏爱,对光影的铺陈,更在于对人类心灵情绪的追捕。是以,面对着一位同类的离去,贵族罗芬斯坦剪下了唯一的那朵天竺葵,那朵让·雷诺阿的天竺葵。

  (刀马旦,剧作家、艺术评论人)


美术报 评论 00020 让·雷诺阿

天竺葵
2016-06-25 美术报2016-06-2500039;12899578 2 2016年06月25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