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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45版:副刊

困惑与祝福

  1,昨晚,我采访苗重安老师归来,去时下小雨,归来变雪花,我裹紧单薄的衣衫,在莲花晴园站点下车后,快步走在莲花河东侧的一段柏油路上。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一段一段地走下来。走着走着,路旁护堤上的几棵树变绿了,又变黄了,树叶摇落,一年年过得飞快。

  已经七年了,我坐在一把“吱呀”作响的黑色皮革靠背椅上写着我的纪实体美术评论——“吴体评论”,或叫“无体评论”,无门无派,不讲规范。正是读者的认可,给予我充分的坚定。

  感谢王迎春老师接受我的采访。采写《春天的期盼》后有一次同她相遇在军博,她开一辆宝马车,在打开车门进入驾驶室时,她回头向站在路旁的我说,“以后我的文章还要请你写,你写得好,你的文章离我很近,读着很亲切。”也感谢杜应强老师冒着大雨到车站接我,深更半夜满大街找饭馆,一定要让我吃上鲍鱼喝上茶。潮汕人热情好客,潮汕文化有助杜老师的人和画都格外温润厚实。也感谢众多画家老师的帮助,的确,对于我,采写国画名家,首先是难得的学习机会。我以我的诚恳,赢得老师们的信任。

  2,张复兴老师读罢《桂北有雨》送审稿,与我隔着画案徐徐言道:“写的是我,没有减也没有加,没有拔高、没有水分。”这正是我期待的结果。因为真实,所以有底气。因为真实,所以有读者。因为真实,所以有意义。

  我写画家,一定要抠住采访环节,掌握第一手资料。我写画家,一定要我内心认可,决不凭空杜撰,“适度发挥”。

  我曾试图采写百名国画名家。名家的标准是什么?大家说好才是真好。吴昌硕、齐白石、徐悲鸿,众口一词。郭浩满先生总结好画的三条标准:一是风格独特,一看就是某人所画;二是笔墨精到,技高一筹;三是画家的综合修养要好、要高。赵俊生老师概括为“一惊、二喜、三思”。好画让你吃惊进而由衷喜爱,再进而产生联想、思索。

  说到绘画风格,独树一帜,也可能许多人恰好在此误入歧途,为风格而风格,为面貌而面貌,导致形式大于内容。孙其峰先生不无担忧说:“画画不能只讲新,只讲个性、风格,其他都不管。麻子也有面貌,但是不美、不好。以猎奇为新为美,把年轻画家都引到小路上去了,谁还肯扎扎实实苦练童子功?疯牛病也是新的,但是不好,祸害社会祸害人。”

  有藏家请教叶毓中老师,什么样的画好?什么样的画不好?叶老师回答说:“绘画不是两个人打擂台,不好比较。你要做的事你自己要清楚,你要问问自己,你买画的目的是什么?是投资、增值,还是真心喜欢?若是喜欢就好办了,这幅画太好了,我太喜欢了。喜欢你就买,买个高兴。高兴值多少钱?可能是无价之宝,天天看着高兴,花钱买个好心情,值啊。”

  3,“你做的事情自己要清楚。”这话也提醒了我。我成天提个破纸袋,装着笔和本,一趟趟地采访一遍遍地写,到底图个啥?我写何水法,三年时间数易其稿,数数不下七八万字,到底换回一分他的满意:老吴啊,你人好啊。悠悠地、嗖嗖地。哪知道这期间的经历对于我何堪回首!海明威讲过一则事儿:在非洲一座很高的雪山顶上,当地土人发现一只死去的豹子,那豹子明知山顶上是没有食物的,为什么还要冒险上去呢?雪山美呀,因为有了阳光,有了蓝天白云的簇拥。名家牛呀,因为被如今特殊的社会环境和条件戴上了光环。哎,伙计,你拎着一大包票子去换一张纸片,还要千恩万谢,难道不觉得反常吗?

  你以百倍的虔诚去置换一份麻木、搪塞,是他不仁,也是你无智,你的虔诚必定虚假、造作、廉价。在一个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时刻,一切都泡沫化了。光环的制造者当然是受益者,意欲何为?谁不是心知肚明呢?画家中的炒家、玩家走在危险的歧途上,一些人早已贵族化、官僚化了,以手中之笔对社会财富实行侵吞、掠夺。艺术背离主旨,良知遭受践踏,艺术家反艺术,文化人反文化。

  所以,我不写官僚画家,不写画家中的玩家,不写天价画家。我提到八种画家不能交:

  书房、画室里没书的画家不能交;猴屁股坐不住,到处钻营的画家不能交;老婆管起来的画家不能交;过度包装、恶意炒作的画家不能交;心性冷漠,自私狭獈的画家不能交;眼大看不见“城门”(艺术家的社会责任、国家观念),心大唯有铜臭的画家不能交;好事都想占着的画家不能交;能画好却因看客下菜或看钱多少而随便抹两笔的画家不能交。

  我不写,不想误导读者。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一挥而就。一棵树不能成天到晚结果子。

  4,起初,我在筛选人选时,特别侧重“百年中国画展”之大名单,也即二十世纪百年中由国家评选、认定的五百余位画家。抛去作古者,再抛去凭借职务等便利条件入围者,卡头去尾,当今名符其实的好画家可能也就在200位左右吧?我若能采访100名,拿下“半壁江山”,可算厥功一桩。

  我写着。我是位理想主义者。我想努力使这件事情做得有品位、有意义,通过我的劳动,去芜存倩,将庞大画家群体中的优秀部分荐于大家,或可有利于书画市场之健康发育,有利于大众鉴赏与收藏。我写着,我的内心忽而兴奋,忽而郁闷,不免在矛盾中挣扎。我无力改变什么。世俗与惯性是如此强大,既成事实是如此强大。人们已经无法判断、也不再追问谁画得更好了,艺术已经演变为价格攀比与符号化的商业逐利了。盒子做好了总要装点什么。对于多数人而言,即便是宝匣又如何?只有极少数盲目淘金者才会关心其中的奥秘。

  狂躁已然是美术杀手。“狂”是狂妄自大,“躁”是躁动不安。美术的外衣下已是丑态百出。有朋友建议我写一部书叫“画坛猎丑录”,我也确有这方面的资料积累,没有谁比我对当下画坛的采访更广泛、更深入。我看到,画,正受到来自画家们的摧残。一个人什么都得到了,那他一定还会有相应的失去。佛称“贪、嗔、痴”为“三毒烦恼”。贪欲蒙蔽了心智,所画焉能高洁?也难怪,世态炎凉,世风愈下的大背景下焉能产生伟大的艺术?一如亨德里克·威廉·房龙所说:“他们的手指头都太僵硬了,弹不了贝多芬的奏鸣曲。”(摘自房龙《艺术的故事》)房龙写道:“任何艺术,其本质都是个人体验。因而,艺术从来都是超越世俗,出类拔萃的东西。杰出的艺术家都是单纯的人,他对他的作品将投入所有感情。”我们做到了吗?


美术报 副刊 00045 困惑与祝福 2010-05-29 nw.D1000FFN_20100529_5-00045 2 2010年05月29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