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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34版:鉴藏

《砥柱铭》是黄庭坚真迹吗?

——与傅申先生商榷 ■高鸿

  近几年来,关于《砥柱铭》真伪的研究可说是一直持续不断,除了平媒,网媒也不断释放出不同的声音。由此可见,盛世不仅兴古玩收藏,同样也倡学术争鸣。对待古代书法作品真伪的持续而又多层面的研究和多观点的争论,亦即《砥柱铭》的真伪遗案一再引起人们的关注。

  尽管傅申的《从存疑到肯定——黄庭坚书〈砥柱铭卷〉研究》约两万余文字考证《砥柱铭》,但其“肯定此卷为山谷书风转换期的真迹”的直接证据,即是其“有邻馆墨迹本《砥柱铭》解疑”,即:1、从笔法结字来看;2、从异写字看;3、从补笔来看;4、从山谷书风的不断变易看。

  客观地说,傅申先生的以上四点分析解疑,看似举证有力,实则有牵强附会甚至不妨说有避实就虚之嫌。

  根据前辈鉴定家的经验以及本人多年的鉴定实践,鉴定一件作品的真伪,首先要注意的是,该件作品的气韵畅不畅,气息纯不纯。落实到对《砥柱铭》的真伪鉴定,我们首先要注意的应该是其整幅作品的气息是不是北宋黄庭坚的。而不是在整体气息还没有弄明白的情况下就去吹毛求疵、煞有介事地研究“笔法结字”、“异写”、“补笔”等细节问题。如果说《砥柱铭》有问题,或者说存在诸多疑点,那么,傅申先生列举的某些字的“异写”和“补笔”,显然是次而又次的问题。

  通过缜密的比较,《砥柱铭》与宋书尚意(精神外拓)的气息以及与黄庭坚其他真迹作品的笔触风神迥然有异。从了无匠心的章法、呆板无趣的结体和木强生硬的笔触来看,该卷最远的上限时间不会早于明代。 

  在一贯主张“如老病人扶杖,随意倾倒,不复能工”书写原则的黄庭坚的笔下,任何一幅书法作品的章法,盖因非黄庭坚莫许的“随意倾倒”而匠心独运,字距、行距的引带、穿插、揖让一任天成、不可端倪。据此,我们再来看《砥柱铭》的章法布局,实在没有“开卷但见其雷劈电射揭地祗而西七曜耳”(宋·释德洪语)。傅申先生所谓“若从字距行间的习惯,也合乎其一生的风格”,显然没有读懂黄庭坚。

  在我看来,《砥柱铭》大体形貌近似黄庭坚,然通篇布局却非常平庸,字距、行距的引带、穿插、揖让几乎没有一点可以引人入胜和令人为之敬叹的地方,尤其是题跋的“魏公有爱君之仁......明叔亦安能病此而改节哉”一段文字的布局,更是平庸乏味至极。因为,在《砥柱铭》中,我们丝毫没有领略到黄庭坚那种因其单字结构的奇险而形成的仪态万方的组合,从而构成很多出人意料——“笔势飘动,超出翰墨径庭。”(宋·岳珂语)的虚实空间构成和节奏变化。

  黄庭坚大字行书的夸张、强化的笔画所构成的奇特结构,通过一定时间的练习信是不难掌握,但要将那些中宫紧收、四缘发散的单字得体而又左右逢源的整合成一幅“开卷但见其雷劈电射揭地祗而西七曜耳”的作品,确实是“非得夫翰墨三昧,其孰能臻此”。有明一代,风气的使然,多有规模黄庭坚书风者,其中以沈石田、文徵明、祝枝山学黄庭坚堪称高手,但平心而论,也是各得其一,沈、文得其结体、用笔之妙,祝得其章法运用之趣。自明以降,鲜有步伍者。由此,或可略窥黄庭坚书法非寻常的难度。

  傅申先生的“解除原先对《有邻馆本》的疑点,一是要从重新认识山谷的笔法结字着手,二是如何解读《有邻馆本》与《山谷题跋本》的关系,究竟是一是二?三是重新排比及认知此墨迹本的书写年代”的具体辩析,笔者并不认同。

  尽管傅申先生列举并比照了诸多排比列子,但究其实质,是以形似与否来作为其论证依据的。行文中谈到:

  “笔者在三十五年前的笔法比较时,就采用剪字排比法,甚至更进一步用双钩个别笔法,如撇、捺、长横及三点水、糹等的部首写法,来寻找、排比各代表作名迹之间的差异和惯性。

  近日经笔者将《有邻馆本》逐字仿写比观各基准作品,极多的字或同一笔都能找到相似的写法。甚至笔者认为最突出碍眼或可诟病的笔法如上述的‘也’、‘之’及其他捺笔等字,也可以在诸名作中找到神似的字例,举例如下:

  首纸上‘也’、‘荒’二字的上抛钩,在《寒食帖跋》的末一字中,更为夸张,又如《范滂传》的‘也’字(图1),上挑的一钩极为锐利,可见这原是山谷时有的用笔法,只是《砥柱铭》的‘也’字重压过度,但是在同卷中的许多字如:‘轨’、‘地’、‘冠’、‘纪’、‘己’、‘悦’等字,没有这样的病笔,都合乎其他的山谷作品。

  《砥柱铭》卷中捺笔的末尾,如‘天’、‘之’、‘合’、‘巡’、‘水’、‘永’、‘干’等字(图3),都较长而锐利,甚至在末尾重按之后,不是缓缓渐次的提笔,而是较快速甚至突然提笔,所以在出锋之前会形成一个有棱角且内收的雁尾。这与他作品中常见较丰腴的捺尾似有差异,但是细寻公认为真迹的山谷作品,也有或多或少类似的笔法,在小行书作品中以《致景道十七使君帖》(图4)为例,捺笔出锋甚多,特别以‘今’、‘天’、‘人’三字与《砥柱铭》相近。

  又部首‘糹’,其习惯将起首为两笔作断开两条平行线来处理,笔断而意连,是他中期形成延续到老年的习惯,如《松风阁》卷中的‘缠’、‘蛮’,《经伏波神祠诗》卷中的‘经’、‘蛮’、‘溪’等等都有这种特有的写法。(图9)

  这样相比下来,就知道《砥柱铭》所表现的是一个青壮时期的黄庭坚书风,上述各大字卷是由同一个人趋向老迈的书风,犹如每个人的相貌,在不同阶段各有变化,但精神骨格仍有贯穿处,不可以皮相来论。而这种捺笔法,与他早年学颜、柳有关,不时在其一生中或隐或现。”

  对傅申先生以上的诊断、比照、分析,我将其好有一比,就像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某个人的子女,无视DNA的数据而去纠缠某一个或某几个部位像与不像。

  文中傅申先生还谈到了“异中之同”和“同中之异”,我们有必要先来“侦破”一下《砥柱铭》中相关字与黄庭坚其他真迹中相同的部首和相同的字有没有“异中之同”和“同中之异”的地方,这正是我有别于傅申先生观点的地方。从鉴定学意义上说,如果说傅申先生的上述理由可以成立,那么《砥柱铭》中诸多以不变应万变的边旁部首、千篇一律的同一个字以及无任何依据支撑的“异写”和错字又该如何解释呢?

  如前所述,黄庭坚的书法,单字的结体奇险而极富变化,仪态万方而“笔势飘动,超出翰墨径庭”。如图10《经伏波神祠》中“波、漠、溪、流、泽、洲、游、洙、济、漫、淮、涨”以及图11《寒山子庞居士诗卷》中的“河、清、流、激、浮、源”诸字,虽然都是氵部的字,但在黄庭坚的笔下却各呈姿态,笔触习性完全一致。如果再看图12《砥柱铭》中“海、洛、沐、源、浮”,且不论单个字的结体如何的松散,单看氵部的用笔,其与黄庭坚的性格特征和笔触习性完全是格格不入的。而这一格格不入,还体现在氵部字的连写上,如图13《砥柱铭》中“浩浩、清洁”的连写字样与其他黄庭坚帖中氵部字连写的字样,也完全不是一个匠心处理和意蕴内涵,就其线质而言,尚未得黄庭坚笔触堂奥之一二。

  说到《砥柱铭》中糹部字的辩析,不解的是,我在《松风阁》中只看到“缠”字,并没有看到傅申先生的“蛮”字,倒是有一个类似的字形“挛”字。不知道傅申先生所说的“蛮”字从何而来?

  此外,《经伏波神祠诗》中的确有“经”、“蛮”、“溪”三个字,但研究《砥柱铭》中糹部字的结体特征和行笔走向,好像与属于氵部的“溪”没有贴切的可比性,尽管“溪”字有近似糹部的“幺”形,(下转第35版)


美术报 鉴藏 00034 《砥柱铭》是黄庭坚真迹吗? 2010-07-24 nw.D1000FFN_20100724_11-00034 2 2010年07月24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