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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2版:副刊

有所思

“出乎其外” 的大家功夫

  近来山西某主流媒体推出栏目了,集中介绍11位“山西书画大家”的。“山西书画大家”的界说,是个主观的厘定,却也合理,至少在他们所从事的领域、我们所关注的范畴出类拔萃,卓尔翘楚。然而,技艺如其高视阔步、不同凡响的比肩者多矣,何以唯有他们被公举为大家,而其他人只得分际于鸿沟以外呢?

  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有言曰:“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诗词如此,书画亦然。入乎其内者夥,出乎其外者寡,而能出乎其外者,即为大家。

  支撑其出乎其外的因素很多,但人品之高洁、操行之高蹈、学问之高湛、见识之高明必不可少。

  姚奠中先生乃章太炎先生的关门弟子,姚先生以小学为基础的治学思想,集文化使命感与社会责任感于一身的现实关怀,融通百氏的大儒风范,遗风即承自章先生。姚先生是名副其实的集学者、诗人、书法家、画家、篆刻家、教育家于一体的大家,诸多成就所体现出的,乃传统学者追求的人生境界与人格境界。此般境界与人格,使之束修行止,高风亮节,与之相处如沐春风,如闻天籁。此种境界与人格更代表了一种文化指向,标明了身心健康的精神走向。纵如此,近百岁的姚先生仍手不释卷。偶立雪于姚门,先生正在隔壁屋内日课般阅读,本想待先生间歇时有话可说,但一个时辰后先生仍入定不起,终因不忍强扰而悻悻然不遇。一次与姚先生的高足李星元聊天,谈及家乡人士前来探望,惊叹不已先生的读书劲头,姚先生道:“不读书,没有饭吃。”似戏言,却至理。

  类似的话,在张颔先生处也听到过。一次闲聊时,问及先生平日的起居,先生坦言:“一日不读书就无聊。”无聊二字听起来有铿锵激励、沉稳穿云之訇然。先生曾在给友人的信中自述:“离休近二十年,绝于公门,淡于世务,终日唯以读书识字为乐,虽无大病但衰朽难堪。”先生乃著名古文字学家、考古学家。先生的博闻饱学、胸罗星宿,大概就是靠的这般点滴功夫成洋洋洒洒,涓埃积累成纷纷扬扬的。在先生书桌的墙壁上至今仍吊挂着两块水牌,上有毛笔的工整抄录,涉及音韵、天文等方面的内容,先生解释道:都是须强记熟背的内容,待铭篆镌心后则再行更换。先生的研究方法显然承接的是乾嘉学派,于文字之外,兼治训诂、音韵。在他身穿的半旧毛衣上,补缀着几个异色口袋,其中插着一支圆珠笔,装有几张白卡片,凡遇有用知识即随手移录,乘便誊缮,回来后再作归纳总括,分门别类,按古天文、古文字、古代史、古器物、考古资料、青铜器等条目栖止托迹,安居存身,书柜顶端的14只目录匣如今早已满坑满谷,不可胜计。“半世风狂雨骤,功成侯马盟书。若问老翁功力,穿透千重简疏。”冯其庸赠先生的诗,也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山西许多书家都曾拜访过林鹏先生,此间先生总是循循然善诱人,反复教诲其读书。一次,到林先生府上请其为再版的《丹崖书论》签名,之后的谈话便不出读书了。在其随笔集《平旦札》引言中,先生写道:“欣赏五柳先生,好读书不求甚解。往往深夜读书,不知东方之既白。”这便是先生读书人生的真实写照了。当年启功就教溥儒学画,心畬先生通篇所谈者皆为如何作诗,后来启先生终于理解了,诗作好了,画岂有不空灵者也。林先生的大旨何不然,书读精了,书作岂有不工者。《丹崖书论》秉承傅山遗世孤高、特立独行之精神,酣畅淋漓,了无牵挂,颇具史家闳博包涵、局度洪量之胸怀,纵横捭阖,雄深雅健,论书主张首重人品,故以为书法只不过是傅山养气、持节、治学、为文、行医、复明活动之副产品,纵使傅公一字不写亦千古不朽人物。

  诗文书画,其事不一,其理则同,善读书者,不难一隅三反,触类旁通。读书养性,书画养心,不读书而能臻绝品者,未之见也。读书多,造诣深,老练世故,遗落尘累,降去凡俗,翛然物外,下笔自高人一筹。诸位大家书画作品之精深、之瑰玮在此暂且不论,仅就其“出乎其外”的功夫而言,衔华佩实,金相玉质。书画只是其业余,而仅就业余而言,常人终其一生、竭尽所有不可企及,何故?这便是“出乎其外”的要旨了。“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诗外功夫何在,无疑诸大家已将其具体化了。


美术报 副刊 00012 “出乎其外” 的大家功夫 2010-07-24 nw.D1000FFN_20100724_5-00012 2 2010年07月24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