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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8版: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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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风景

  因为所从事的行业,我难免需要向不少友朋解说传统工艺、设计与现代的关系。当然,在这个层面上,也已经不是浅显地探讨古代设计造物与现代之间是否还有联系了——因为今日富足的生活,使越来越得心应手地展开的对传统的新运用,早就战胜了一面倒的“西化”。这真是个有趣的历史阶段,只是还有些解不开的“结”令我揪心、难受。

  比如,总有人愿意将古代设计,或者就是工艺吧,看成简陋和粗率的代名词。要么,便是将古人的造物,在必须面对某些国外权威诘难之时,拿来做了对在中国疯狂滋长的扁平化的“现代主义”,那自怨自艾却无关宏旨的孱弱补充。所以,我多次提出,尽管不必夸张地将本国风格演化为狭隘、保守的“民族主义”,但如今确已进入了一个可以更加全方位地梳理自己民族成败的关键时期。我们既然在肉体上承继了先贤的血脉,那么理应在精神上,尽可能地掌握那些足以促进你我身心更健康地发展的古代智慧。而不是只将它们视作点缀,最后竟缘木求鱼地奔到些独特的“所在”,哀告着索求哺育的乳汁。

  我断非盲目的“国故论”者,只是从来不觉得那些真实的,甚至是琐细的“国故”,会离人们很远。我也总盼望有人真的能由其内发掘出更多现代文明继续前进的秘密,创制出更多符合时代风貌的物事,并提炼成为新的民族禀赋。我也总在絮叨、希冀着能够发现一些连接的纽带,或者就是新的途径,用来晓释那不断被憧憬着的将来。比如,我愿意观察人们使用电脑的某些习惯,并尝试着联想,在可能的比较前提下,古代那些相当的“高科技”,又是怎样影响其时的社会和生活。

  于是,我愿意挑出所谓的“桌面”来谈谈,纵然会有人说,这算不上是个贴切的例子。因为除了那些负责界面设计的工程师外,一般用户真的很难将古人的书桌、琴桌、棋桌,甚至是饭桌,与现代人几乎每日都离不开的电脑联系在一块儿。不过,我却坚持认为,在“微软”公司出厂前便预设好的几种操作系统中,那幅默认的阳光、草甸、丘陵和小树的“风景画”实在值得分析。

  就文艺复兴后的西方绘画传统论,写实风景是一项可与人物创作相抗衡的表现主题。而“年轻”的摄影术的核心“法宝”,就是利用了对其逼真的“描写”,最终获得了“新媒介”的革命性胜利:人之美、丑是利用银版、胶片的早期相机很不容易狡猾篡改的,但捕捉相对静态的美景的瞬间,却可透过那个灵巧的方盒较廉价且便捷地实现,继而令其成为记忆中最堪玩味的日常碎片。当然,到了数字化的世纪,我们更能借助多维技术,甚至构筑出一种立体却又虚幻的美的观赏。所以,“动画”成了时下的热门,成为貌似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的“未来魔术”。

  而我们宋、元以后的传统,特别到了明、清,如此的审美心理,则是倾向于通过选择桌面的几件精心设计出的文房用品来满足——一块几乎未经雕琢的小山子、几根稍显虬曲的竹毛笔、一张净洁却透着体温的素宣、几只宛若天成的陶瓷水碗。在彼时世界里,更多的,倒真的不是将风景缩入平面的“扭曲”画图,而是在些小人工,或者就是记忆的配合下,重新制作出新的实在物品。

  有谓,这是粗陋的“自然主义”,捡拾些周遭已存的物件来传达、来玄想,对于今人而言还是太难为了。但“难为”的根由恰恰在于我们事实上忘却了自然,忘却了人的巧思的本质来源和归宿仍明确指向那个我们仅知皮毛的宇宙。

  我倒不是矫情,非得要求诸君当下便将室内,抑或就是桌面、电子设备的外壳来一番改造,这也实在不值推荐。只是思忖,时至今日,我们是否还能有古人那样的与天地共呼吸的“恋物癖”:一块施工区域内残剩下的水泥、几根锈迹斑斑的壮硕钢筋、一张塑料压制的座椅、几只绽着海绵而织物起球的手套,它们曾构筑起这繁华之城,但你愿意将之捡拾、清洗,之后摆在桌面以充作记忆的碎片吗?

  所以,我们“桌面”的风景持久不了。现代技术赋予使用者更大的设计能力,但却成了变相地消极生存的借口。尽管我们深知有了这本领,完全可以带领迷途者步入那迦南的美地。


美术报 设计 00018 桌面风景 2012-03-10 2359530 2 2012年03月10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