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前年，我曾写过一篇不短不长的随笔《爱上常玉》，似乎以形式分析为重。

　　最近复读常玉，亦以热爱他画面的形式美感为始终。我总是对名人之轶事提不起太多的兴趣，认为那是外行看热闹，我是内行，要看就看门道，这才叫个专业。偶有与朋友们聊聊王姓李姓的故事，聊过之后也便很快忘了。

　　轶事有助于名人之名声流传出去，有点像风传播植物的种子，风越大，传的地方就越远，这个道理，没有人不知道。今年暑假，我回石家庄，与我大学的几位师友闲聊，J说，一文姓“学者”知名度很大，但却不知道他到底有哪些专著或文章。我心直口快，直接作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据说那位“学者”改动了真实年龄，譬如15，改作30，到了一把年纪，不失鹤发童颜。鲁迅先生有言，中国人惟有在某某层面上富于想象和生发，此学者同样利用了大众的好奇心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现在人们不以这个论长短，弄个洒脱率真，说不准还加分呢！这与娱乐圈以绯闻炒作身价有大致相近的法门。

　　常玉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且故事多与世俗眼中的“颓废”两字靠得很近。常玉也是一生追求精神自由的人。追求自由，总不免离经叛道。老实讲，我不在意他的故事，目前亦不打算寻访。为了免于误解，或许须说明，颓废和欺骗不是一回事儿。在我看来，颓废不失为一种美，在某种意义上，颓废是对主流或某种体制的疏离，颓废里蕴含着个性与自由，有从容和超越。常玉的颓废，是颓而不废，颓得有趣味、颓得有格调、颓得有精神，颓出了自我，颓出了艺术。艺术（真艺术）毕竟是独立的所在，常玉是独立的，常玉的艺术，也是独立的。他的作品取西方现代艺术自由简约的一面，取中国艺术重意趣、符号化的一面，消解宏大叙事，玩味形式自身美感，左右逢源，东西合璧。

　　常玉曾经殷实，曾经像公子哥一样地生活，他的一张中年时期的照片提供了某种信息：有点诡异、有点叛逆、有点无畏，还有点丑，整个一幅颓废的风景。他的画作亦有颓废的样态，他笔下的女人体，多是慵懒、肥硕、丰满甚或充满丰韵和肉欲的，总之是女人味极浓的那种，和我们对他的想象，对他周围女人的想象相吻合。一个“颓废”的艺术家和一些慵懒的多少有些发福的女人，天生协调,所以说，我用《颓男与肥女》作题目，也是吻合的。

　　近来，常玉作品拍出了天价。想当年，这位不羁的公子哥画家也着实陷入困顿，同时着实让人想到了他颓废背后的严肃，自由背后的法度和法度之外的超越。可惜煤气中毒早早结束了常玉的天才一生。人生无常，也许是命运安排，在沉寂了数十年之后，常玉再次成为艺术收藏界的宠儿，他笔下的肥硕女人价值连城。当然这与当代艺术消解宏大叙事、回归民族性，以及对近现代画家的有意挖掘等等不无关系。唉，商业是舞台上的聚光灯，这一束光，照亮了常玉；没有这束光，常玉还是常玉，还在我的心中。

　　临了还要说一下，常玉的故事并非无用。我知道，单从画面形式很难捕捉到更深层的东西。那些东西背后，是人，是人所处的背景。有时间的话，我一定好好寻访常玉的点滴故事，以便探察与他世纪绝唱般的作品之间的某种必要关联。